吃瓜误

掌心沙(二)

  大天狗这次没再多纠缠。
  管家把门拉开的时候,他干脆利落地就走了。
  但走之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,道,“我还会来拜访的。”

  我冷笑一声。
  他前脚踏出门我后脚就让管家去牵两条德国黑背,最凶的那一种,专门咬大天狗。
  我哥怜悯地看了我一眼,“我想再凶的德国黑背,一枪也就死了。”
 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记得大天狗好像还拿过散打冠军,赤手空拳德国黑背可能也打不过他。”

  我温柔地看了他一眼,“那你知不知道,子弹能打死德国黑背,也能打死你啊?你还准备在我家赖到什么时候?”
  “兄弟久别重逢,你倒是留我吃顿饭啊。”我哥嘟囔道,随即可怜巴巴的看着管家,“苏维我想吃你做的烤肉。”

  管家的表情充分说明他很想在烤肉上下点毒。

  但我哥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吃这顿饭,他被一个电话就喊走了。
他的房子和我不过隔了一条街,但我们有时半年都见不上一面。
  他总是在忙,从我小时候开始。

  “滚吧,不送。”我站在楼梯上看了他一眼,他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德行,冲我飞了个手势,转身就走了。
  他那些浩浩荡荡的雇佣兵也走了,房子里又空了下来。

  管家看了我一眼,走去厨房检查晚餐。

我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,随即一只柔软的手悄悄地拉住了我的胳膊。
我回过头,看见妖狐裹着毯子,把自己硬生生包成了一只粽子,胆怯地看着我。
他冲着我张开了毯子,然后把我包了进来,这张宽大的毯子把我俩牢牢地盖住了,形成了一个小世界。
“有坏人。”他小声地对我说,黑暗里他那双黄金般的眼还残留着恐惧,但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。
“坏人,进不来。”他努力地对我笑了一下,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。

我突然感觉到了心酸。
我摸了摸他的头发,轻轻地把毯子掀开,透出一点光,让他看外面。
“坏人被赶走了,”我哄他,“你看,没有坏人了。”
妖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个头,左右看了一眼,见房子里空空荡荡的,松了口气。

“不会有人来把你带走的,”我牵着他的手往楼下走,屋子里已经弥漫开一点食物的香气,管家还是做了烤肉,我让妖狐在椅子上坐下,目光与他平视,向他保证,“我捡到你了,你就是我的了,谁都不能把你带走。我会保护你。”
妖狐愣愣地看着我,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。
但他拉着我的手,软软地重复,“不跟坏人走,跟你。”

  我被这句话取悦了,于是晚餐一个没看住,妖狐就吃撑了。
  我看着面前一堆鸡骨头,再看看抱着圆溜溜的小肚皮假装无辜的妖狐,愤怒地选择了管家当替罪羊。
  “扣你薪水。”我恶狠狠地说道,拎着妖狐就出去散步。
  我听见管家在我身后冷笑了一声,非常有恃无恐。
 
  -

  大天狗比我想得还要没有耐心。
  他离开的第二天就送来了一堆妖狐以前常用的日常用品,声势浩大地塞满了我的客厅,小到妖狐的一枚袖扣,大到他从前躺着看书的贵妃榻。
  为此我专门让管家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储藏室,把这堆东西扔了进去。
  事实上要不是管家拉着我,我可能会放火把他们给烧了。

  “黑夜山昨天刚让给大少爷一单生意,利润大概够您再挥霍个五年。”管家推着眼镜提醒我。
  我一脚就踹上了储藏室的门,假装没有听见。
  “去按照这些东西的牌子,全部重新定制一套。”

结果我新定制的东西还没有送来,大天狗就又再次登门了。
这次他没带保镖,只有两个随从,规规矩矩地在我门外按门铃。

我把他晾了半个小时,妖狐在楼上午睡。
半个小时后我就接到了我哥的电话,提醒我真的和黑夜山闹翻了我家未必能占上风。
“但他已经同意把妖狐留在你这儿了,除非妖狐自愿和他走,”我哥那边有文件哗哗翻动的声音,“艾希,如果你被人带走了,我可能早就把那个人的家拆了,你该懂得见好就收。”
  “但你会把我身无分文地赶出家门吗?让我被别人欺凌,差一点就死在了某个街角。”我盯着站在铁栅栏门口的大天狗,他身后的随从都有了不耐烦的神色,他却很沉得住气。
“他让我恶心。”我说。

听筒的对面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别太任性,艾希。”我哥说道。
我“啪”得挂了电话。

“放他进来,”我对管家说道,“把妖狐的门锁上。”

大太阳底下站了半个小时,大天狗除了出了些汗,看上去没有一点狼狈。
于是我拒绝给他倒水。
管家非常懂眼色地替我送来了冰镇奶茶,只有一杯。

我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欣赏着他的随从对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,心情好了一点。
“我不会让妖狐见你的,”我搅动着奶茶,懒得与他虚与委蛇,“我希望你能明白,光是你的名字都会让妖狐受不了,你的出现对他只是个刺激。”

“看来你哥和你没有沟通到位,他未免太疏于管教你了,”大天狗用我恼怒的,训斥孩子一样的口气说道,“不过我今天没有准备见他,我只是来给他送点东西。”

我掰断了手里的勺子。

我冷眼看着大天狗拿出了一个相册,和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。
“这个是从小照顾妖狐的阿姨做的,她知道妖狐还好,昨天哭了一晚,我想你不至于拒绝一个老人家的心意。”
“至于相册,”大天狗的手在相册的封面上摩挲了一下,竟流露出一些怀念,“这里面有妖狐长大的点点滴滴。应该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。”

那个相册的封面上,我看见了还年幼的妖狐,约莫只有三四岁的样子,胖嘟嘟的小圆脸,抱着一个恐龙玩偶,傻呵呵地笑着,嘴边挂了口水都不自知。而他被抱在一个面容温柔恬淡的女人手里,那女人有着和妖狐相似的银白长发。

“这是妖狐的母亲。”大天狗注意到了我的视线,停顿了一会儿又道,“她已经去世了。”

“在让我转交这些东西之前,希望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。”我没有接那些东西,往后靠了靠,抬着下巴看他。
“请问。”大天狗颔首。

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因为愤怒而颤抖,像从前与我哥一起谈判的时候,控制着情绪不能外露。
但如果视线能变成刀,他应该已经千疮百孔。

“妖狐的身上一共有十六道鞭伤,深浅不一。他刺青的上面有烟头烫过的痕迹,右肩上还有一个子弹留下的弹孔。他手上的磨痕告诉我他被监禁过,而且他对黑暗有明显的恐惧。”
“我需要知道他每一个伤的来历。我要知道在我捡到他之前,他是怎么沦落到差点死在街头。”

我看见大天狗的脸色阴的能拧出水。
他大概也在心里把我千刀万剐。

我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枪上膛的声音,来自默默站在我身后的管家。
我把奶茶塞进了他手里,“拿着。”

我把自己在沙发上摊成一个舒服的姿势。
“如果你没有想好如何回答我,那就请你离开这里,并且永远不要再来。”

“你以为你是谁?”
大天狗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枪,枪口对好了我,他的速度太快了。
我在心里为他赞叹了一秒,并决定让管家每个星期重回射击场训练。

“你以为你是谁,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鬼,仗着帮助了妖狐,就可以来插手我们的事情?”大天狗怒极反笑,看得出来他很想扣下扳机。

“大概凭我,再心狠,也不会把自己相识二十多年,为我档过枪的枕边人,赶出家门。”我对着他笑了笑,在枪口下翻开了那本相册。
相册最前面,赫然是年少时的大天狗与妖狐。

那时候妖狐的面容还很青涩,眼睛没有看向镜头,而是望着大天狗,眼中带着无处躲藏的爱意。
而大天狗微微低垂着眼,正将烟递到嘴边,一只手却搭在妖狐的腰上。
他们大概是在某个庄园,身后天高云淡,草木连绵。

“你看看他,”我把那张照片取了出来,推到大天狗眼皮底下,“看看他曾经的样子。看看是谁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。是你,还是你拿枪指着的我?”

是谁把曾经意气风发的妖狐,变成了如今躲在毯子里发抖的小狐狸?
又是谁让曾经是优秀的枪手的妖狐,再也无法举枪?

我看见大天狗的喉头滚动了一下。
他的枪放了下来。
他紧紧地盯着那一张照片,脸色难看得像被人打了一拳。
那照片上他们还青葱年少,所有的伤害都还没来得及发生。

我转头看了一眼管家。
大天狗的枪放下来后,他总算是不再紧绷。他端着奶茶狠狠瞪了我一眼,看上去很想把奶茶泼我脸上。
工资还没扣够。
我心里给他记了一笔。

不过我哥有句话说得对,偶尔也该见好就收。
妖狐午睡快要醒来了。

“东西我会给妖狐的,你如果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我,那些伤的来历,就先回去吧。”我慢悠悠地说道,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都是幻觉。
“但我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,已经想好怎么告诉我了。还有我要再提醒你一句——”
我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。
“妖狐是我的了,你不要了,我捡到了,就是我的。。”

大天狗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又凝结起了寒冰。
“我感激你救了妖狐,但他不是你的玩具,他是个人。他没有属于你。”

这话真漂亮。
我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。
我现在也很想往大天狗脸上泼奶茶了,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他扔奶茶里淹死。

“大天狗先生,您真是有趣。”
“最开始不拿妖狐当人,而当个物品的,不正是您吗?”我问道。

“您还记得吗?您差点就把妖狐送给别人了。波尔酒店,八楼。”
怕他想不起来,我好心地提醒他。

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。
我紧盯着大天狗的眼睛,在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面容扭曲的自己。

“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以后,回到您的身边,还挨了您一顿鞭子呢。”

大天狗手里的照片掉了,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。
那照片上妖狐微笑的脸,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。

我偏着头,欣赏着大天狗那不自觉微微颤抖的手,还有他带着震惊与沉痛的眼。
他那副失落的模样,仿佛他拼命抹去的一道伤口,又被人血淋淋地揭开了。
应该是很疼的。
但不会比妖狐更疼了。

“恭喜你,妖狐身上的鞭伤起码有一部分有了来历。”我假笑着向他祝贺,“下次来的时候,请你完整的版本。”

楼上传来了挠门的声音。
是妖狐醒了,但打不开门。
他醒来以后一般会来找我要点心吃。

大天狗也听见了,他死死地盯住楼梯口,仿佛妖狐下一秒就会从那儿走下来。

做梦。
我拍拍左手还按着枪的管家,“愣着干什么,我待会儿还要喝奶茶。把客人送走就去给我做,多加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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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,讲真,写的挺爽的…….
虽然是以第三视角写的,但后面是会有转换成大天狗和妖狐视角的。
有些事情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。
比如……..开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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