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瓜误

【藻天皇】囚笼(十)

 
  天皇又梦见了他十五岁的那个夜晚,他彻底失去青衣的那一晚。

  他只拥有了青衣八年,从七岁的相遇,到十五岁的分离,不过短短八年。
  而就在那一晚之前,他还抱着青衣的脖子,天真地和他说,他会好好练习法术的,等他变成了强大的人类术士,就能避开宫廷里重重的阴阳师,和他一起离开这里。
  “我们去你出生的那个山谷吧,”他蹭了蹭青衣的颈窝撒娇道,“去看山谷里的樱花,你要给我盖小房子。”
  他是真的这么希冀着的,母亲争抢的那个皇位,他根本就厌恶至极。他只想赶紧强大起来,能不成为青衣的拖累,两个人一起离开宫廷。
  青衣默默地搂紧了他,他已长成了高大的青年,身形单薄的天皇在他怀里像只猫儿一样。
  他迟疑了很久,前一月占卜的那一卦还停留在他脑海里,大凶。
  可天皇小小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,眼神明亮似水,他又能说什么。
  “好,给你盖小房子,”他亲了亲天皇的额角,“什么都依你。”

  然而第二天,他的青衣就被绑在了祭台上。
  作为祸乱宫中的妖邪,被阴阳师捉拿,竟陛下批准,杀之镇压。

  烈火燃烧了起来。
  七个阴阳师在祭台上围成了一圈,青衣被绑在了一根石柱上,那张艳丽的脸已经被血污覆盖了,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,几根狰狞的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,带出模糊的血肉。

  而他只能站在台下看着这一切。
  他的母妃就站在他的身边,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搭在他肩上,时不时还会凑过来关切地低声问他。
  但就在她的掌心里,一枚符咒正牢牢地黏在他的身上,让他全身都被束缚着,动弹不得,那符咒上像带着火,让他全身都疼。
  可他感觉不到肉体的痛苦,他心上像被凿开了,汩汩地正往外流血。
  而他的母妃在他耳边低语着,“真是下贱坯子,竟勾搭上了妖怪,若非我发现了你们的丑事,让陛下看见了,你岂不是要将我都牵连进去。”
  他母妃温柔地替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,又道,“好好看看你那个肮脏的妖怪,我让你来送他最后一程,你可要仔细地看着。”

  天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恨过一个人。
  这个人是他的母妃,是生下他的人。
  但他却在此刻,发自内心的,想拖着这个人一起下地狱,他愿意粉身碎骨,只要能看着她在火海里煎熬。

 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,哪怕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,却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。
  他弱小如蝼蚁。
 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。

  而他的青衣,他比谁都好看的青衣,眼睛都已经被鲜血所覆盖,却还在祭台上遥遥地望着他,嘴唇轻轻地动了动。
  “别看。”
  他认出了青衣在说什么。
  他让他别看,别看他即将惨死的模样。

  他没有听话。
  他始终睁着眼。

  他眼睁睁地看着七枚长钉钉入了青衣的身体。
  牢牢地贯穿了他的四肢和心脏。
  而青衣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  那时候天皇还不知道,这七根长钉叫锁魂钉,牢牢地镇压住妖怪的魂魄,再已业火灼之,可使其魂飞魄散。
  所以日后他拼了命去打开地狱之门,无尽海里,也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。

  青衣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悲鸣。
  他镇静的不像个在遭受酷刑的人了。
  他只是一直望着天皇的这个方向,望着他在世间唯一放不下的那个孩子。
  他看见了天皇流泪的脸,可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了。
 
  他不畏惧死亡,却担忧着他不在以后,还有谁能陪伴在这个孩子身边,还有谁能知他苦,为他忧。
  以后的路,这个孩子都得一个人走了。

  他至死不能瞑目。

  直到最后被业火化为灰烬,火舌残忍地舔舐上他的肌肤,他都始终看着天皇的那个方向。
  他心里有一点可惜。
  他还没来得及等到天皇长大,也没来得及好好握住天皇的手,告诉他其实喜欢他。

  是因为喜欢他,才愿意为了他留在这个冰冷的皇宫的。

  青衣在天皇的眼前化为了一团灰烬。
  曾经那么优雅好看的人,在天火灼烧后,竟只剩下一抔不起眼的深灰。
  像一滩污渍,被撒在了祭台上。

  而就在青衣完全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刻。
  天皇突然听见了青衣的声音,就响在他的耳畔,如清风穿过竹林。

  “清野,”青衣在叫他的名字,和从前一样温柔,“好好活下去。”

 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妖力,化作了最后一句嘱托,借夜风送来了天皇耳畔。

  然后下一秒,世界上就再无一个名为青衣奴的妖怪。

  而一个名为朝仓清野的皇子的世界,也跟着从此崩塌了。

  -

  天皇昏睡了足有一天才醒来,醒来后连稍作歇息也不曾,就带着随侍们离开了。

  木原没有拦他,只是遥遥地看着天皇的车架越走越远,直到完全消失。

  但天皇并没有回宫,他半路就绕道去了郊外,谎作游玩,令车队也跟着休息,却带着贴身的几人绕去了一座隐在山野里的山庄里。
  在这里,藏着他在人世的最后一点挂念。
 
  -

  另一边,皇城的宫廷里。

  玉藻前的宫殿里,所有的宫人都被屏退在外。
  玉藻前恢复了男子之貌,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。

  那男子在玉藻前耳边小声几句。
  玉藻前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带着冷意的兴味。

  “那天皇,已经永远解除了供职于皇室的阴阳师们所在的占星阁,如今还不允许京都贵族私自招募阴阳师,倒是…….很会自掘坟墓。”
  他凝神想了一会儿,又有些不解,“可这事对他全无好处,他不至于无知到以为天下已平,京都里不可能再有妖魔作乱吧?”

  黑袍人摇了摇头。
  “听闻是天皇最近依赖的一名臣子,名为荒,向他谏言的,说京都里养着如此多阴阳师既耗费钱财,也让百姓不安,”黑袍人低声地笑了笑,“可那荒,据我所知,也是妖啊。”
  “您敢相信吗,如今的朝堂,已不再无孔不入,反而混进了好些妖魔呢。”

  玉藻前皱着的眉松开了。
  “这倒是,近日来唯一一个好消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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