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藻天皇】囚笼（十二）
十二
这一晚，天皇是蜷在阿藻的怀里睡过去的。
他手上的那道深长的伤口被玉藻前包扎好了，玉藻前谎称是有秘药，其实悄悄用妖力让伤口快速止了血。
天皇只当是不知，乖顺如猫儿任玉藻前摆弄。
玉藻前权当当年在照顾两个孩子，为天皇清理身体，换上柔软的里衣，将他放进温暖的床铺里。
天皇倒先不好意思了，素白的脸上晕开淡淡的粉，却又执拗地抱住玉藻前的脖子，往他怀里钻。
真像个小孩子啊，玉藻前一边揽住天皇的背一边想道，应该是曾经被人满怀爱意地娇宠过，才能像这样撒娇吧。
天皇的脸埋在玉藻前的颈窝里，鼻端萦绕着玉藻前身上好闻的淡雅香气。他很小的时候，也曾缩在青衣的怀里过，但青衣身上是一种草木的清新味道，而他刚刚被母亲责罚过，满身的青紫，揪着青衣的衣袍小声地哭。
“我从前，有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……..”他望着玉藻前白皙的耳朵，不知道为什么想和他讲一讲青衣，“他是世界上，最温柔的那个人。”
玉藻前轻轻拍着他的背，听着他轻软的嗓音讲陈年旧事。
“我很喜欢他，但我那时候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喜欢。我只知道我希望他能永远在我身边，想他能一直牵着我的手，我愿意和他去世上所有的地方。”天皇的手指勾着玉藻前的衣角，他闭着眼，能听见玉藻前强健的心跳，“可我，直到他离开我身边，才知道原来我喜欢他啊。”
玉藻前摸了摸他的头发，“那为什么不去把他找回来呢？”
“这世界上，除了生死，没有什么是能真正将人阻拦的，也许他也在等你找他呢？”
天皇握着玉藻前衣角的手更用力了一点。
“他不要我了，”天皇说道，带着一点哽咽，“大概是嫌我愚笨吧，居然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心意，所以他不要我了。”
“我已经拼命去找了，可他已经不再等我了。”
玉藻前能感觉到温热的眼泪润湿了他的衣衫，可他心里却觉得这眼泪真是虚弱啊。
不过是分别而已，只要人还活着，总还会有再见的一天。
他不要你了，就抛下一切去拉住他的手。
他一天不见你，就等一天，一年不见你，就等一年。
总还会有再见的那天的。
但他与爱妻，与自己两个还年幼的儿女，永远只能梦里相见了。
而此时这个在他怀里啜泣的人，并不会理解那是怎样黑梦一般的痛苦。
可他还是伸手拂去了天皇的泪珠，轻轻地吻了吻天皇的脸颊，像一个深爱天皇的女子会做的那样。
天皇感受到细碎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睫上，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，问道，“阿藻，在进宫前，你有喜欢的人吗？”
玉藻前应该回答没有的，一个委身宫廷的女子，身心就都属于天皇了。
但也许是天皇那双漂亮的眼睛，哪怕泛着红也清澈如水，也许是他知道面前这个人，能够包容他所有的回答。
他点了点头，“有，有一个很喜欢的人。”
“这样啊，”天皇笑了笑，“能被阿藻喜欢的，一定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“嗯，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，所有人都喜欢她。”
天皇望着玉藻前的眼睛，他当然知道阿藻喜欢的人是谁，是那个早早离世的巫女。
他并不妒忌，心口却还是浮现出一点涩意。
也许连阿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，只要一提起他的妻子，他的眼睛就会温柔下来，万千的光都聚在他深色的眼瞳里，里面满满都是回忆的倒影。
他是真的，始终深爱着她的。
可偏偏，世间这么多的人里，她不在了。
天皇不再说话了，他蜷缩在玉藻前怀里，听着阿藻的心跳，很快就睡了过去。
玉藻前却睡不着，他凝视着天皇睡熟的脸，这是一张极容易惹人怜惜的脸，他的手指拂过天皇清雅的眉眼，心里想着，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呢？
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温柔得连飞虫都不忍心伤害的人，毁灭了他仅有的希望，又将无数妖怪送入地狱？
仅仅因为他们是妖，而他是人，就能抛弃所有的仁慈，痛下杀手吗？
人类，真是奇怪，可以仁慈如神佛，也能恶毒如修罗。
而他却居然还会被这一张无辜的脸，扰乱了心神。
玉藻前的手落在了天皇的脖颈上，可他最终只是替天皇理了理散乱的发。
-
这个夜晚，玉藻前梦见了许久未见的一双儿女，他的爱花和羽衣。
他们还像从前一样，穿着他亲手做的小衣服，脸上带着暖洋洋的笑，赖在他怀里撒娇。
而他抱着这一对失而复得的宝贝，手情不自禁地发着抖，流着眼泪去亲吻孩子的面颊。
“父亲，我好想你啊。”爱花在他耳边软软地说道。
“我也是。”羽衣也不甘落后地搂紧了他的脖子。
而他拼命地收紧了臂弯，想将这一对宝贝就这样永远锁在臂弯里，但他心里，又很清楚地知道，这只是一个梦。
可即使清楚，他还是万分珍惜将儿女拥入怀中的满足感。
他从前也常常梦见爱花和羽衣，但每一次梦见的都是他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，小小的身子与稚嫩的脸庞，他们的腰上还挂着他送的小铃铛，和从前每一天似乎没有什么区别。
然而那双遗传了他们母亲的漂亮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了，他们小小的身体里流出了太多的血，将地面都染红了。
这噩梦让他终日不得安宁，甚至想过就这样去往地狱，他怕他的孩子在那里太冷了，没有了父亲的保护，他们该多么无助啊。
可他还是带着仇恨，挣扎着活了下来。
他是个无能的父亲，没能保护自己的孩子，但起码，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。
他一个也不会放过。
“父亲，不要哭噢，”爱花软绵绵的小手替他擦去了眼泪，“我和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。”
“嗯，”玉藻前强行露出一个笑容，贪婪地看着儿女的面容，“父亲在家里等着你们。”
“那拉钩哦。”
两个小小的指头伸了出来。
玉藻前将小指也勾上去，“拉钩。”
他看见爱花和羽衣甜甜地笑了，没有烦忧一般，他们对着他挥了挥手，身影就慢慢地消失了。
而他只能含泪注视这一切。
“父亲，”爱花像是想起了什么，转过头来，可她的身影却已经像水墨一样淡去，“我们遇到了…….的哥哥，他带我们……”
这一句缥缈的话，玉藻前最终也没能听清。
等他睁开眼，入眼的第一幕就是天皇还在沉睡的脸，素白的脸，朱红的唇，眉眼带着一点无辜的天真，仿佛睡梦中也在微笑。
……
我看看能不能再憋一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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